南非國家電力公司愛施錦(Eskom)於六月尾宣布全國進入「第六級」節電狀態,代表南非國民每日將會有約 6 小時無法用電。雖然南非於近十多年來一直受供電問題困擾,但嚴峻到須要啟動「第六級」節電狀態的情況仍是極為罕見。一名網絡用戶在 Twitter 上稱:「在南非,你可以選擇擁有水、電力或是網絡,但永遠不能三者兼得。」
事件緣由為於 6 月 23 日,南非礦工工會(National Union of Mineworkers)及南非金屬工人工會(National Union of Metalworkers of South Africa)等南非工會與愛施錦工資談判破裂,工會成員宣布罷工。隨後南非國內多個發電廠均爆發示威。包括工會成員在內的示威者堵塞了來往發電廠的道路,令整個南非供電系統受到影響。
在隨後幾週中,愛施錦先是於 24 日將節電等級由「第二級」提升至「第四級」,再於 28 日提升至「第六級」,令南非居民陷入一天有四分之一時間無法用電的苦況。愛施錦將停電原因歸咎於各大發電廠的勞工抗議活動,指這些活動妨礙了發電廠的定期維修程序。
「第六級」節電狀態一直延續到 7 月初,期間南非工會與愛施錦的工資談判一直僵持不下。最終工會與愛施錦於 7 月 5 日終達成共識,雙方簽署了為期一年的 7% 加薪協議,愛施錦才逐漸將節電等級下調,恢復至罷工前的程度。
雖然大規模的供電危機終於告一段落,但南非供電不穩的問題並不會在短期內消失。根據《經濟學人》的報導,南非人下載量最高的手機應用程式之一便是一個為用家提供停電情況時間表、警報以及預計情況的程式,反映了停電已成為了南非人生活中的家常便飯。
這次南非供電危機的近因為示威及罷工,但南非的供電系統長年來一直承受著貪污和管理不善的問題纏繞,因此即使勞資雙方今次能夠達成共識,亦只能確保南非供電問題不會惡化到需要啟動「第六級」節電狀態的情況。
南非供電問題的起源要追溯到種族隔離時期。南非供電系統在初建造時主要只為當地的少數白人社群提供電力,因此當種族隔離政策於 1994 年被廢除時,南非政府便須要將供電系統接駁至佔人口大多數的黑人社群。
1998 年,南非能源部門發布了一份白皮書,內容提到國家電力公司愛施錦若然不就電力系統保養及供應不足的問題作大規模改革及行動,將最早於 2007 年出現電力供不應求的情況。
在供電系統未有改善下,南非的電力供應並未能迎合 21 世紀日漸上升的需求。愛施錦曾於 1998 年至 2007 年期間多次向政府要求投資新發電廠,但南非政府在考慮將能源供應市場私有化的前提下並沒有接受愛施錦的建議。最終南非供電系統既未能私有化,又沒有得到資金作改善。根據《Biz News》的數字,南非於 1961 年至 1991 年期間總共興建了 14 個發電廠,但於 1991 年至 2021 年卻只興建了 3 個發電廠。
白皮書的預言最終成真。2007 年,南非開始出現電力供不應求的情況。為了處理供電問題,愛施錦開始實施用電限制(loadshedding),間斷地中止不同地區的電力供應,以避免出現整個供電系統停電的情況。隨後,南非於 2014 年至 2015 年之間再次出現供電問題,需要啟動用電限制,並於 2019 年及 2020 年均出現同樣情況。武漢肺炎疫情短暫地使南非能恢復穩定供電,但 2021 年 3 月問題再起,自此至今愛施錦一直未能恢復穩定供電狀況。
南非曾於 2007 年落實興建兩個大型發電廠,但管理不善的問題令此基建計劃出現嚴重超時及超資的情況。兩個發電廠本應於 2014 年開始運作,但截至今年兩個發電廠仍然未能全面投入南非供電系統之中。據估計,兩個發電廠的基建成本超資了至少 3000 億南非蘭特(約 178 億美元)。
根據學者針對兩個發電廠興建計劃的研究,工程超時及超資的主要問題來源包括規劃不當、材料成本估計不準確以及缺乏具有相關技能的勞工等。但除了人手及管理上的問題外,愛施錦自身亦存有嚴重的貪污問題。根據《經濟學人》報導,南非前總統祖馬(Jacob Zuma)在任期間曾多次透過簽署昂貴的項目興建合約,以挪用愛施錦基建計劃的資金。此外,與愛施錦縱向結合的企業組織亦代表其壟斷了南非發電(generation)、輸電(transmission)以及配電(distribution)三大供電過程,減少了競爭程度和企業透明度。
貪污、管理不善、人手短缺等問題除了令南非人無法享受穩定電力供應外,也對愛施錦自身的財政造成了嚴重的影響。據《彭博社》報導,愛施錦的債務數目截至 2022 年已接近約 4000 億南非蘭特(約 240 億美元)。下圖顯示了愛施錦於 2007 年至 2018 年間債務量數據。
愛施錦行政總裁迪黎特(André de Ruyter)曾表示要解決南非能源問題,政府必須支持再生能源項目以獲取外界投資。南非現時主要依靠燃煤發電,根據《國際能源署》於 2018 年發布的數據,南非以燃煤生產 88.8% 的電力供應。燃煤發電本身並不算昂貴,但在國際社會開始擔心燃煤發電的環境影響下,向外資公司尋求燃煤發電項目資金的難度只會日漸上升。
雖然迪黎特有心嘗試以再生能源方式改革南非能源結構,但南非的本土政治問題卻限制了他的行動力。據《經濟學人》報導,南非現任能源部部長曼達錫(Gwede Mantashe)為燃煤發電的支持者,亦曾多次否決再生能源供電的改革政策。此外,上文提到的南非兩大工會——南非礦工工會及南非金屬工人工會亦支持燃煤發電政策,因此南非若然想實施再生能源改革,將會遇上頗多制肘。
南非能源危機某程度上是南非過去幾十年發展問題的縮影。貪污、管理不善和政治因素令南非供電問題雪上加霜,而世界各國逐漸摒棄燃煤的趨勢亦令南非依賴燃煤發電的能源結構再受打擊。歷史遺留的問題、愛施錦的管理不妥、南非政府的貪污現象均造成了今天南非的供電危機。而與其他南非問題如出一轍,承受著問題帶來的後果的往往是家中黑燈瞎火的南非人民。